“精神分析學對女性生命境況的描述是很讓人錯愕的。精神分析家指稱的「認同」母親或是父親,其實是將自己異化為某一種人,偏好一個異於己的形象,而不是自我存在的自發性開展;這只是冒充自己存在。
(略)
在阿德勒看來,小女孩爬樹是為了要表現她和男孩是對等的,他從來沒想到這單純是因為她喜歡爬樹;在母親眼中,她的孩子完全不是一個「對等於陰莖」的人;繪畫、寫作、參政……並不僅僅是「正面的昇華」,從事這些活動的人自有他自己想要達成的目標。否定這一點,就是否定整個人類的歷史。
(略)
「男人是雄性的人,女人是雌性的人」,一位研究女性史的歷史學家唐納森指出,這個定義使男女雙方都受到斲傷,但對女人來說尤其傷損嚴重;精神分析家總是以男人來定義人,而只將女人看做是女人,每當她舉止像個人的時候,就會有人說她模仿男人。精神分析家闡述說,女童、女孩極力認同父親和母親,在「男性化」與「女性化」兩種傾向之間拉扯;而我們對這一點的看法則是,她是在宣告自己有權利擁有自由,和讓自己做為*客體、「他者」*之間猶豫難決。”
波娃對精神分析學的主要批評在:
“所有的精神分析家一概拒絕接受*抉擇*這個觀念,以及與此相關的價值取向,而這一點正是這套思想體系中內在固有的弱點。”
我小時候初接觸精神分析理論時,也曾興起這樣的疑惑。如果每個人都受同樣的情結影響,為什麼我們最後表現出來的行為、作出的抉擇如此多彩而不同?但我以為這就是「精神分析」的作風——儘量以原初的底層意識去解釋表面上看來複雜多樣的行為與選擇。不過,這樣的精神分析學,對波娃來說顯然是不足的:
“一個人的生命是一種與世界的關係,人是在經歷這個世界之時,不斷的做出抉擇,以界定自我。要回答我們關心的女人問題,就必須轉而面向世界。精神分析學尤其無法向我們解釋,為什麼女人是「他者」。這原因在於弗洛伊德認為陰莖的重要地位可以用父親的威權來解釋,而他也承認他對男性霸權的起源一無所知。”
第二章大致敘述了弗洛依德與阿德勒兩人的學說,而弗洛依德作為精神分析學的開山始祖,不免承受更多的批評:
“要討論精神分析這一門學說一點也不容易,就像所有的信仰一樣,(譬如基督教、馬克思主義),精神分析學在底層是僵固的概念,表現出來的卻極有彈性,靈活得教人無所適從;它的用語有時候是取最狹義的字義,例如陽具只指男性性器官顯露在外的肉質部分,有時這些用語的語意又被無限擴大,把它的象徵意義也含括在內,例如陽具也代表了雄性的性格與處境等所有的面向。如果我們非難這個學說的字面用語,精神分析家就辯稱我們歪曲了它的內在精神;如果我們贊同它的內在精神,他又立刻要你非得接受字面用語不可。有人說,學說無關緊要,精神分析主要是一套方法;不過在這一套方法大行其道時,門下徒眾便又堅決擁護空談的理論學說。”
“弗洛依德並沒有特別關心女人的生命境況,他對女人境況的描述,顯然只是按著男性的模式描摹一番,然後就某幾個特點稍加修改。”
第一章的開頭,波娃說「喜歡套用簡單公式的人」認為女人就是生物學定義的那樣。XD 所以她講了一章我覺得滿硬的生物學。
※
第二章的標題是「精神分析學的觀點」,在第一段便說明為何要採用這個觀點:
“精神分析學在心身醫學的研究上跨出了一大步,它認為任何一個介入了內在心理活動的因素都帶有人的意義,和人之為人息息相關,也就是說具體存在的不是專家學者口中描述的做為客體的身體,而是主體本身體會到的身體。在雌性的人體認到自己是個女人時,雌性的人便是一個女人。在生物學上,雌性有些主要的基本特徵,但這些特徵和她身命的經歷、感受沒有關聯,就像卵子的構造在女人心理上並不見任何作用;相反的,一個在生物學上不太重要的器官,譬如陰蒂,則舉足輕重。並不是天生既定的自然條件界定了女人的特性,是女人在承擔自然條件並將它納入自己的情感體會時,自己界定了自己。”
我覺得這個開頭挺不錯的。
第一章結束於此,大致也看得出西蒙波娃如何看待生物學與女人的關係:
“因此我們必須從本體論,從經濟、社會、心理等各方面的人文脈絡來闡釋生物學上的基本論據。女人受役於物種,以及物種使她個體能力受到限制,都是極其重要的現存事實;女人的身體是影響她在誕個世界上的處境的一個基本而重要的元素。然而身體並不足以界定女人;只有意識透過行動在社會群體之中實踐,才有所謂經歷過的真實存有。生物學並無法回答我們關心的問題:「為什麼女人是*他者*?」要回答這個問題,我們必須知道在歷史的進程中,是怎麼讓女人一再往自然世界傾靠的。我們也必須知道人類是怎麼對待雌性的人的。”
簡言之,就是不夠。XD
#第二性
離題一下,貓頭鷹的「法文直譯版」出過兩種封面,比較早的是桃紅底色、印著馬甲的左圖,後出的是白黑色調的右圖。我一度扼腕自己買書買得太早(但讀得太晚XD),以我個人的偏好是比較喜歡白黑版本的封面;更棒的是,到了白黑封面,居然有電子書可買了!(我真的買得太早~)(但書架值得有這套書)
不過讀完〈前言〉和第一章後,我反而覺得桃紅底色的封面做得不錯。 #第二性 是被塑造的,正如桃紅來代表女人、馬甲是女人的符碼一樣。
另外,此書讀來流暢,排版時注解都附在當頁頁尾(還區分了譯注與原注,非常細心!),博客來上有人說想給本書打十顆星,五顆星給作者、五顆星給譯者,我真是深有同感!在看到這則嘟以後更覺珍貴了:
https://nya.one/notes/933v8izmhe
“在簡中世界,《第二性》也面臨著類似的命運,總有讀者抱怨鄭克魯(男性譯者)版本的《第二性》太難讀懂。 在此時,仰望著原文的讀者總是會先懷疑自己的閱讀能力,是不是自己知識太淺,所以讀不懂這本“女性主義聖經”。 直到近期,才有網友找到了貓頭鷹出版社邱瑞鑾(女性譯者)翻譯版本的《第二性》,發現語言通暢許多,也更能讀懂了。”
「 历史上的漏译与错译 仅从漏译的事件来看,历史上也不无因为漏译女性主义表达而造成严重后果的事件。 1952年,美国动物学家 Howard Parsley 翻译波伏瓦著作《第二性》的第一版英文译本。这本书被誉为“女性主义圣经”,并成功登上 1953 年纽约时报的畅销书榜单。直到 80 年代,才有批评家在对照法语原版阅读时,发现了男译者 Parsley 的大量删改。 其中,他未经注明就删去的内容包括:超过原文 10% 的内容、记述历史中女性的名字和成就的篇幅、78位有社会影响力的女性的名字(包括政治家、军事领袖、高级官员的情妇、圣人、艺术家和诗人等),以及女同关系和女性日常生活的描述(性生活、性幻想)。 发现这些删减行为的评论家 Margaret Simons 写道:“他(Parsley)一方面根本不愿意唠叨女性受到的压迫,但另一方面,却非常乐意保留波伏瓦介绍男性特权和成就的长篇大论”。男译者 Parsley 就这样,在波伏瓦不知情的情况下,为了巩固自己的父权视角,毫不解释地作出了“为读者减轻阅读负担”的决定。 在删去了一些对前文的引证后,波伏瓦的叙述看起来杂乱不堪,给读者留下了一个“令人迷惑的、前言不搭后语”的印象。也正是在没有声张的恶意删减后,英语世界的女性主义者对波伏瓦提出了强烈的批评,诸如“净说些陈词滥调”、“延续了父权社会对女性性生活的刻板印象”等。Mary O'Brien 也在写作《The Politics of Reproduction》时,基于混乱的英文版《第二性》,针对波伏瓦提出了恶毒批评。 在简中世界,《第二性》也面临着类似的命运,总有读者抱怨郑克鲁(男性译者)版本的《第二性》太难读懂。在此时,仰望着原文的读者总是会先怀疑自己的阅读能力,是不是自己知识太浅,所以读不懂这本“女性主义圣经”。直到近期,才有网友找到了猫头鹰出版社邱瑞銮(女性译者)翻译版本的《第二性》,发现语言通畅许多,也更能读懂了。」 #父权社会 #第二性 #波伏娃 https://telegra.ph/%E5%A5%B3%E6%80%A7%E4%B8%BB%E4%B9%89%E7%BF%BB%E8%AF%91%E6%88%B3%E7%A0%B4%E7%88%B6%E6%9D%83%E8%AF%AD%E8%A8%80%E7%BB%87%E6%88%90%E7%9A%84%E7%BD%91-07-25
第一部第一章標題是「生物學的基本論據」,從最普遍的「生物」講起,逐步收窄至魚類、鳥類、哺乳類。在生物學中夾敘夾議的是,「當代」的男人如何大發議論,以生物學上的現象來偷渡他們對性別的看法。
“如果從上述的觀察就推論說女人的位置是在家庭,未免失之輕率,不過世界上就是有這種輕率的人。十九世紀末的法國哲學家傅耶在他《體質與性格》書中就完全根據卵子定義女人,根據精子定義男人;很多所謂博大精深的理論都是建立在這種可疑的類推遊戲上。我們不太清楚應該把這類偽思想歸到哪一類的自然哲學。”
時至今日,這種「偽思想」仍生生不息(?),層出不窮。也難怪波娃要把這些其實有點硬的內容放在《 #第二性 》的第一章、《性別打結》在第二章就要反駁本質論。
我注意到的是,儘管波娃在第一章的前半章,花了篇幅在破除社會上種種在生殖現象上大作文章的「偽思想」,她仍一語道破了生物的限制:
“在上述兩種的情況裡,雌性其實也和雄性一樣是受奴役的——牠受到物種的奴役”
這和1976年出版的《 #自私的基因 》論點不謀而合。